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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与哀愁-------清明怀念(10年前写的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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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3-22 10:10:55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爱与哀愁
    外婆上个月去世了,享年八十岁。依这儿的风俗,老人八十寿星西掠,可当喜事来办。因此,虽然外婆一直喜欢我这个“聪明伶俐”实为调皮的大头外甥,我对外婆感情很深,但我并不太悲痛。只是老人的爱情故事感动着我,使我收拾起多年不用的懒笔头,想写点东西,算是对外婆的纪念吧。
     外婆中年的时候,在城里纱厂做工。外公在农村当小干部。可以说是村子里人人羡慕的家庭。可是我的外公“犯了贱”,与一个同乡女人好上了,外婆没有多少文化,说他们是“轧姘头”。那个时代,这是对“道德败坏”的男女的专用名字!现在文明多了,叫“婚外恋”了。
    从我懂事开始,就没见过外婆有过什么好脸色给外公看。每次跟母亲去外婆家,一大桌人吃饭,外公总是一个人胡乱地夹了点菜,默默地在桌下小板凳上吃饭,吃完饭,见不得人似的挑了二个大粪桶下田去了。哪时候,外公已经因为“生活腐化”被迫离开了大队文书之类的职位。他们生育有四男三女,实际上靠外婆的工资勉强维持着。一个“轧姘头”的农民老公要维持一个家庭,只好底三下四的度日子。子女亲戚,惭惭的谁也不把他放在眼里。无论是经济还是道德上外婆都是绝对的权威。母亲同情和可怜她父亲,与外婆曾经吵过架,所以不讨外婆喜欢,上娘家经常要坐冷板凳。听母亲说,外婆四十左右乳房动了手术,曾经与外公分床,外公没经受住考验,与大队的女会计好上了,从此再也没能上过外婆的床。外婆说过:我为他生育了七个子女,好好的乳房都给啃烂了,哪个没良心的“活七杀”,还是人吗?简直是禽兽!怎么还能给他人的待遇?我的母亲还在为外公说话,可见也是个没有良心的人。有了我母亲作榜样,从此子女们百依百顺,谁对外公不好,谁就在外婆哪儿讨欢喜,我的二姨出嫁时就比我母亲的嫁妆多了一个铜脚炉。
     小时候,外公在我的眼里是个怪物,因为他不太说话,而且很早就有一头白发。大了之后,因为我念书聪明,外公只是对我憨憨的笑,依然不太说话,即使说话也不会超过三句,而且都非常简短。上大学时,一次偶然的机会与外公独处,外公意外的嘱咐了我七八句话。现在回想起来,只记得其中一句是“当心坏人和女人”。
     外公是有点文化的,文凭相当于高中,那个时代已经是公认的秀才了。一头白发下面,是一张轮廓分明帅气的脸。如今我也快四十了,但我敢肯定,哪时的他比我帅。
    五六年前的春节,我照例跟母亲去拜年,发现外公在子女的要求下终于可以上桌子吃饭了。但一开口说话,就会被我外婆呛回去。只有外婆不在的时候,与子女们说说话,但话依然不多。虽然上桌按农村的规矩他朝南坐,子女也理解和谅解了他,但是大家习惯性的看外婆的脸色行事,也不太搭理他。外婆的权威依然在,怕得罪了她,使老太太不高兴。
     去年外婆中风了,今年春节过后又一次病重,一直住院到过世。
     夏天的一天,我去医院看望外婆,她已经不能下床了,但对病痛非常坚强。我把她干枯的手放在我的掌心说:外婆啊,小时候去你家玩,你总是把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煮给我吃,多疼我啊!外婆老泪涟涟地说,我有三个外甥,哪个不疼啊!医生是我的同学,他说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是痛,手术后从不呻吟,真是少见。但她经常埋怨子女,说什么久病无孝子,子女都没良心,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之类的话。
      不会吧?我回家问母亲。母亲说,子女对老太太都很孝,光为她看病就化了几万元。只是她要求太高,要七个子女每星期轮流日夜陪护她。不来陪的,送去的营养品全部丢出门外。可是子女有的开厂,有的忙工作子女的事,再说他们年纪也不小了,哪有这么多精力和体力啊?子女请的保姆一概不要,连儿媳妇也不要!还讲理吗?外婆说我养了你们十几年,一个人拖大七个人,你们七个人轮流陪我一个快死的人,也就一二年,都不行啊?
      那怎么办?我问。母亲说,难为老外公,是他一直在服侍她。如今只有你外公才是大好人哩!我以为我的耳朵听错了,不可能吧?
      母亲说:自从子女被她“看穿”之后,一直是外公在服侍她,外公一直务农不辍,八十岁还下地,身体非常硬朗。开始外婆不接受,后来不知怎么二人好得不得了!请的保姆都不能近身。上次外公累得生病在家,一天没有去医院,外婆居然哭了!隔天去,外婆竟要外公坐在病床上,抱她在怀里,时间达一个多小时!后来是天天要外公搂着才能入睡。小护士告诉我母亲,老太太还向老头撒娇呢,嘻嘻嘻。
      那天我回城时,正好在路上碰见老外公去医院,瘦瘦的,背有点驼了,看见我一脸的慈祥的笑。我说,我送给外婆的营养品,你一定也要吃啊,你这么大岁数了,自己的身体也要保重!他淡淡地说:你外婆都不行了,我也快了,死和活对我来说都一样。现在是太平盛世,你们年轻人可要好好的享受生活啊。
我的眼睛涩涩的。。。
     上个月的一天,母亲来电说外婆去世了,我的心突然很内疚。最近我一直想专程回家看望病重的外婆,但是忙啊!说实在的忙也是借口,最忙一天时间也是抽得出的吧?不知怎么没有付之行动!内心也许想外婆不会这么快就走吧?哪么坚强的一个女人!
     丧事办得很隆重,重孙辈的都有十几人了,亲威都说老太太好福气呵!
     入殓之后,大家都在用硬饭。八十岁是长寿,按风俗丧事当喜事办。子孙重孙,亲亲戚戚,邻居朋友,大家都说说笑笑,讨论晚上的节目。我看母亲不在,一直找到灵堂,那儿安放我外婆的灵柩,旁边铺的是供孝男孝女们“陪夜”用的干净的稻草。只见我外公一个人与灵柩平行地躺在稻草上,身子有点绻缩,白头发下面红红的眼睛直盯盯地望着棺材,不知在想什么,看上去真的很老很老了。我母亲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抺着眼泪。
我呆怔怔地,不忍心打扰他们,内心一阵阵的痛。
后来母亲对我说,她本想去劝外公吃点东西,外公不肯,说是这儿不能缺人的,外婆会冷清的。母亲问道:外婆对你这样,你还服侍她,守着她,你不恨她吗?外公说:她为我生了七个儿女不容易啊!我吃了她四十年官司,不都恨她,现在她死了,我怎么能恨一个死人呢?
母亲告诉我,外婆死前对外公说:我一生最对不起的是你啊,老头子!我不躺在床上时,骂了你四十年,你一句都没还口,不是你说不过我打不过我。我躺在床上时,你服侍我一把屎一把尿的,比我对子女还好。你犯了一时糊涂,我可是犯了一世糊涂啊!老天有眼,你不嫌弃的话,来世报答你吧!

评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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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3-22 10:59:09 | 显示全部楼层
{:soso__8961432591078930798_3:}
发表于 2012-3-22 11:09:40 | 显示全部楼层
{:soso_e181:}
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3-22 14:15:23 | 显示全部楼层
sincenow 发表于 2012-3-22 11:58
这老汉真是条汉子

谢谢!这老汉是我外公。
发表于 2012-3-22 14:56:26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文采!为故事中的人所感动.
发表于 2012-3-22 14:59:24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与世无争 于 2012-3-22 15:31 编辑

说实话,很少读这么长的文字,更别说在盆艺论坛,可是今天却欲罢不能地看完了大江的爱与哀愁,情不自禁地感动莫明,大江的倾诉充满了真实的善良的美好的情感,令人感慨良多,好文字............
论坛办得成功,会员才有家的感觉,大家不仅交流技艺,还有了情感的升华,感谢大江,感谢论坛{:soso_e183:}

发表于 2012-3-22 16:18:19 | 显示全部楼层
看完之后唯有感动{:soso_e181:}
发表于 2012-3-22 20:46:33 | 显示全部楼层
{:soso_e181:}
发表于 2012-3-22 21:33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{:soso_e109:}{:soso_e109:}{:soso_e109:}
发表于 2012-3-22 22:29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心中有爱到那都精彩!
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3-23 09:10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lm2717 发表于 2012-3-22 14:56
好文采!为故事中的人所感动.

{:5_122:}
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3-23 09:21:25 | 显示全部楼层
与世无争 发表于 2012-3-22 14:59
说实话,很少读这么长的文字,更别说在盆艺论坛,可是今天却欲罢不能地看完了大江的爱与哀愁,情不自禁地感动莫 ...

谢谢!人生不容易,要珍惜。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3-23 09:21:50 | 显示全部楼层
清风竹影 发表于 2012-3-22 16:18
看完之后唯有感动

{:5_122:}
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3-23 09:22:04 | 显示全部楼层
奇山出奇云 发表于 2012-3-22 22:29
心中有爱到那都精彩!

{:5_122:}
发表于 2012-3-23 10:02:53 | 显示全部楼层
{:soso_e181:}
发表于 2012-3-23 14:25:44 | 显示全部楼层
大江东去 发表于 2012-3-23 09:10

{:5_122:}
发表于 2012-4-3 19:00:48 | 显示全部楼层
{:soso_e181:}
发表于 2012-4-3 19:12:56 | 显示全部楼层
{:soso_e181:}
发表于 2012-4-5 12:22:06 | 显示全部楼层
男人的胸怀,深沉的爱。
发表于 2012-5-26 21:24:59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文采,很符合那个年代,有些触动我,{:soso_e179: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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