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盆景文化史 十年磨砺 蚊力负山 终将问世152
第六十三节 恽向《道生论画山水》 逸笔之画，笔似近而远愈甚，似无而有愈甚；其嫩处如金，秀处如铁，所以可贵，未易为俗人言也。 “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”，此十个字，寻味不尽，解说不得，故画中之人，须别有天地，谲荡奇妙，此是河阳本色。 山水至子久而尽峦嶂波澜之变，亦尽笔内笔外起伏升降之变。盖其设境也，随笔而转，而构思随笔而曲，而气韵行于其间。或曰：“子久之画少气韵。”不知气韵即在笔不在墨也。嗟乎，难言之矣！鱼怀珠而鳞紫，鹿戴角而角斑，含其美以自泽也，天也，子长之文也。蓬依麻而自直，茑附木而升高，取诸物以自附也，人也，杜子美之诗也。 仲圭所不可及者，以其一笔而能藏万笔也。 尝见子久山色，全体古澹，不作分明圭角，如旧墨色，渐少黑气而意甚流畅，然则所谓古人全用重墨者，又不尽然也。群龙无首，当于此处得之。 子久本如《富春》、《天池石壁》、《浮峦暖翠》、《春山聚秀》等图，其笔多而墨不设，其步曲折而神不碎，其用纸片折而气不局，游移变化，随管城出没，而力不伤。董先生云：“烟云供养以至于寿而仙者，称曰高人。”吾以为黄公子久外，无他人也。 大年画往往逸气，每每侵人骨肌，秀则带嫩，平远则带浅近，此其大概也。而古人犹以不读书少之。迺吾所见读书人，自矜其倔强之性，而欲与古人争衡，且定欲骂倒一名士，以为自己壇坫地位，此又不读书之甚者也。吾故往往为大年解嘲。 南北派虽不同而致各可取而化，故予于马、夏辈亦偶变而为之，譬如南北道路，俱可入长安，只是不走错路可耳。 蛩在寒砌，蝉在高栁，其声虽甚细而能使闻之有刻骨幽思，高视青冥之意。故逸品之画以秀骨而藏于嫩，以古人而入于幽，非其人，恐皮骨俱不似也。逸品变化多端，他日当为学者穷其妙。 终日见天，不知天之大也；终日见山，不知山之高也。惟行之而远，廼知北苑用笔，无笔不大，无笔不高，无笔不远。区区小技，放其皮肉，而谓得之。愈近矣，愈细矣，愈卓矣，鼠穴狮耳，自谓无意患不悟，安足道哉！ 巨然僧大而不秀，苍深而不飘渺，然以吾辈为之，何必不秀以学其苍深，见指知月，得鱼忘筌，廼非下乘。 画家以简洁为上，简者简于象而非简于意。简之至者，缛之至也；洁则抹尽云雾，独存孤贵，翠黛烟鬟，敛容而退矣，而或者以笔之寡少为简，非也。虢国夫人夜游，群徒如水，岂厌其多？……予尝以画高贵在繁简之外，世尚无有知者。 变范中立落叶聚还散，寒鸦棲复惊。变则不必似之而后是也。宋朱景玄之言曰：“画者文之极也，古今文人毎多著意。”张彦远所次历代画家，冠裳大半。如少陵题咏，曲尽形容。昌黎作记，不遗毫毛。又如欧文忠、三苏父子、两晁兄弟、山谷、后山。宛丘。淮海、漫仕、龙眠，鉴拔之精，用笔之妙，大非画工所能窥，画岂一艺之云乎？故画至于文人而后能变，如变山而如笑或如滴，或如妆，或如睡，而山则一也。如变水以冰而不离于水也。如变日月而益以五采，而日月一也。如变形而以色，而形色一也。如变影而光，而光影一也。其中妙处不能尽言，总谓之传神。 米源于董而意象凹凸，自谓出奇无穷，其实恍惚迷离之趣，远祖吴道子而人不能知。究之米家学问，狂而不狷，故谓读书人偶为之，而不敢沉沦于此也。惟董、巨气象沉雄，骨力苍秀，为吾辈指南正路。德论既久于此道有嗜棗之癖，当相商而进于此。予思时时以笔墨兼用为法门，学制谓予画墨则尽现五采，而著色则浑如用墨，知方哉！通此两语，进道也如发蒙振落矣。 人之所有而我无之，驱一俗字而已。人之所无而我有之，藏一雅字而已。何以驱？何以藏？临济、云门各穿，不借走路。（《玉几山房画外录》） 恽向（1568--1655）明代画家。原名本初，字道生、曙臣，号香山，武进（今属江苏）人。崇祯末举贤良方正，授内阁中书舍人。擅诗文工山水，早年学董源，巨然，以悬肘中锋作画，骨力圆劲，浓墨润湿，纵横淋漓，自成一派，晚年敛笔于倪瓒、黄公望的风格，惜墨如金，挥洒自如，妙合自然。由于他常往来于齐鲁之间，并登临泰山，故笔下山水自然雄浑之气。他曾为周亮公画山水，自题云：“逸品之画，笔似近而远愈甚，似元而有愈甚；其嫩处如金，秀处如铁，所以可贵，未易为俗人道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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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9-12-1 06:12:5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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